汤年糕

-年糕出品，写的时候有一点心酸

[1]
倘若停留在那时光里，不再回头，也不再期许，这一切便还会是原来的模样。

他的一绺黑发，缠绵地垂在肩头，青衣，架着一框细边眼镜。忽听他唤他名姓，侧过头去：“怎么了？”

这个人，是真的没有任何不美好的样子。秋阳虽温暖，但还略显冰冷，他呼了一口气，答道：“没事，王先生。”

用我的余生，来还欠下的一切。这一次，是真的回去了么？不是惯常的一场悲梦，不再往复一帧帧难以忘却的血色。

他在无数次醒来的时候，一次次描摹记忆中男子的清俊模样。曾经生疏的画笔，也渐渐从心所欲，勾勒徘徊出他的模样。

无时不刻想要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。

[2]
王耀曾经摩挲着掌心，垂眼看着腕上的那一串星月菩提，说：“你且回去吧，这里留不下你。我会留在这里教书，等可回来的时候，再来吧。”

当时的他，丝毫没有知道这个教文学的教授，会做出伤害他人性命的事情。

于是他沉默着于这个夏天离开了这所大学，尽管不舍，但也还是走了。

那天，我还是他的学生，再次归来，任何我所记挂的、思念的，不过荒野。

[3]
这时已经是秋天了，记忆中，王耀与他说这事时，是次年春天。校园的一条步道旁，开满了一树一树的日/本樱花，颜色粉嫩如少女的指甲。

王耀那天穿了浅鹅黄的长衫，没有戴他那副玻璃镜片的细边眼镜。披肩的长发随意的拢住扎起，从远处看，倒真有那么点像女子。

鹅黄嫩粉，美景令人心醉。他们在这条长长的水泥道上行走，沉默着，谁也没有说话，只有身边不时经过的少男少女叽喳着。

本田菊是个日/本人，却是个教《诗经》的老师。可见他对于这个临近的东方国家的热爱。

是的，那时的他还很年轻，很幼稚。年轻的菊心底藏着一个王先生，写了一封封书信，日文、现代汉语、文言文的情书都不知道有多少封被他扔进了垃圾桶。

那时的王先生也很年轻啊，笑起来那么美好，像是一幅画，只能用水墨来勾勒。

他一笑，一眯起水光泛滥的眼睛，本田菊都会觉得直击心脏。

他那么好，没有一个女子配得上他，也没有一个男子配得上他，所以，我是痴心妄想。本田菊时常这么想，就接着有点失落。

他笑起来真是太好看了，毫不吝啬地露出洁白的牙齿，但又有东方人的内敛，不会咧得过分，不会像那个教英语的美/国人那样傻兮兮地对着另一个英语老师笑。通常，这时候，王耀会微微弯起眼睛，一眸的星辰被压缩起来，不可方物。

就是这样的王先生，让本田菊心甘情愿地归国。

[4]
但也是这样的王先生，对着一个人，狠狠地扎下了刀尖。

王先生也死了，他没想过活着，毫不犹豫的自刎了。因为那个死在刀尖下的人，是他的爱人。

谁也不知道，他为什么要杀死他，包括本田菊也不知道。那个俄/国人的照片，甚至还留在王耀的钱夹里。

照片里，他们坐在一张长凳上，背后是一片向日葵花田。花开的正盛，亮晃晃地刺痛了他的眼。他们都笑着，王先生抿着嘴笑，没有露出牙齿。

这是他第一次知道，王先生最快乐的时候，不是开怀大笑，而是温柔浅笑。

菊又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，已经陪妹妹办完了她的婚礼，她已经不叫本田樱了。

这个时候，王先生已经深埋在地下两年了。

他迎着十月的秋风，樱树已经落下了几片泛黄的叶子，树上也添了几抹黄色。

问问大三大四的学生，他才知道王先生为何不在这里。

说实话，他本来挺不相信的，那样爱笑的王先生，怎么可能没有灿烂的结局。

当看到王耀从不离身的黑色钱夹时，虽说可笑，但他还是相信了这个事实——王耀爱钱，但不是那种充满铜臭味的，只是觉得钱好而已。这个钱夹里还存着他和他爱人的照片，那样的王先生怎么可能丢弃⋯⋯

[5]
王先生爱花也爱树，他特别喜爱的植物对于他简直就是了如指掌。所以教职工宿舍里摆满了花盆，甚至连楼底下的草坪上都有他栽下的几棵枇杷树。

本田菊也喜欢植物，不过也就那么几种。樱花树、菊花、海棠，还有王先生也爱的牡丹。

有的时候，他也觉得花如其人，王先生也像牡丹。但想想，还是觉得不像，王先生更为清淡，不会那么鲜艳，也不会那么端庄而妩媚。

王先生怜花也惜花，但是现在他的花儿都落了。正如某本很有名的书里说的，花儿落了，他也不再是那么期待明天。

[6]
后来呀，本田菊也在这所大学里当教授。

他也被人尊敬地称为先生，但却是本田先生，而不是王先生。

本田先生有的时候会想起那个可爱的王先生，可他至始至终也没有触碰到他。

最好的，王耀先生。

[7]
已经是黎明，本田菊醒了，半拉上的窗帘外是橙色的晨光。

他已经老了，但还是风度翩翩。他侧了侧身子，感受到枕上的湿意。他才知道，这真的是梦。

王先生活着，活在本田的回忆里。

只要本田还活着，王先生就永远活着。

早上好，我亲爱的王先生。